公孙水色被送到了医院之后，凌直看上去很不开心。这天，我们一起去球场的时候，我问了他为什么。其实，这个问题并不需要他来回答，略微想想的话，并不是复杂的问题。
“公孙学长入院了，骨折并没有那么严重但是，无论如何不能参加下个月的大赛了。这样的话，我们学校可能不能派出代表参加了，即使参加了也会输，那样的话网球队就会解散——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。啊，当然，公孙学长的身体状况更值得担心。”
“是这样吗？”
“为什么是问句啊？”
“你猜是为什么？”
“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种表面上担心别人，实际上却幸灾乐祸的人吗？”
“凌直啊，我只是在想……”我有意用严肃的语气说话，“会不会有这样的原因？学长住院了，他妹妹因为放心不下而去照顾他了，啊这样一来就不能在学校见到她了。而且她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，她伤心我也会伤心……”
我还想继续往下说，但是凌直的表情很奇怪。
他的眼神里露着鄙夷，瞪着我：“真亏你能面无表情地把那种话说出来啊……”
“嗯？”我拍了一下后脑勺，“难道我猜错了吗？”
凌直好像真的生气了，他不再跟我说话，一个人往前走。
但是，他这样的反应，更是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。
凌直说他不是那种表面上担心别人实际上却幸灾乐祸的人，他的确不是，但有人是。
我们到球场的时候，正好听到了有人在谈论公孙水色的话题。
“公孙水色那家伙，活该他住院啊。”
刚到球场就听到这么一句，我真的被吓了一跳啊。
“是啊，他这种人就应该被教训。”
“那个家伙，其实最讨人厌了。明明是队长，却害得队伍快要被解散了。那样的人，明明每天都不来训练，为什么那么强啊。啊，想起来就火大。”
公孙水色，看起来与我有同样的经历啊。
那样的话，就不可以不管了。
我向那几个人走去的时候，凌直拦住了我，“你想要干什么？”
“那是我的台词，你现在挡住我是想要做什么？”
“那样的家伙，不用去理他，没用的。”
凌直一直非常尊敬公孙水色，这点绝对不是装的，也不可能是我误会了。但是，现在有人说对公孙水色不敬的话，他居然可以袖手旁观，甚至让别人也袖手旁观。这样的事情……
说明那边的三个人真的有够无可救药啊。算了，他不敢的话，就让我来。
我打开了他的手，走了过去。
“你们刚才的话我听到了，我想问一下你们什么意思？”
“喂，二年级的，谁准你用这种口气说话的？你知不知道，这里的人都是你的学长啊？”看起来最霸道的人说这话的时候抓住了我的衣领。
“我当然知道，你们是明明比我早出生一年却比不过我的人，居然还把早出生了一年当做自己狂傲的资本到处装……”
一记拳头打到了我的脸上。
我不知道如果凌直没有喊出那句“何谷，住手！”的话会不会有第二拳打在我的脸上。不过即便真的打起来了，我也并不怕。倒不如说，那是我的愿望。
我站了起来，拍拍裤子上的灰，“喂，叫何谷的人，要不要和我打一场球？”
“哼，你这种人没资格……”
“如果你输了请滚出网球队。”
他瞪着我，我不回避他的目光。
“好吧，我就教教你什么是真正的网球。”
“可以的话请让我先发球。”
“哼，学长让着学弟是应该的……”
“有时间废话的话请赶快到那边站好。”
“你这家伙……哼，如果你输了的话，就准备接受学长们的教育吧。”
“是暴力的教育吧。你那句子听起来就让人恶心。”我把球抛了起来。
我之所以要首先发球，不是因为害怕自己输，而是我实在等不及想要把球打到那家伙的脸上。
我这么想的，也是这么做的。
那家伙一看到那么有力的发球直直飞向自己的脸，立刻就躲开了。
“15:0。”凌直站在一旁报出了比分。
“怎么会，那一球应该过界了的。”何谷不相信地回头确认，他看到球就躺在边线以内——因为那一球落地之后就没有弹起。
笨蛋，这都看不出来吗？那一球被加入了向下的旋转啊。
这个人在网球队呆了这么久，到现在都不知道控制球的旋转才是真正制胜的方式吗？这个人没有目标地训练着，靠力量与敏捷打球，但是不靠脑子。这样的话，就没什么好怕的，连确认实力的需要都没有。
因为是我的发球局，所以还是我的发球。这一次的发球，我没有用太大力气。球的速度不快，飞行的距离也短，它会落在网前。何谷也看得出，所以他把球打了回来。
而先一步跑到网前的我，右手把球拍把球拍丢给了左手，很用力地把球打了回去。球砸到了何谷的脑门，他的身体向后倾，不过他用双手撑住了地面。
“啊，真遗憾，本来想打你的鼻子的，我很期待看到你鼻子流血的场面啊……”
“你这家伙……别高兴得太早。”
这家伙现在已经生气了，这样的表情，在我看来非常悦人。就好像我在戏弄他一样——不过事实也确实是这样。
“你是不是想说，等到你的发球局就让我好看？虽然觉得这种想法很幼稚，但我还是打算期待一下，我们继续吧。”
我打出的剩下的两球，他都没有去接，应该是害怕被打吧。
4：0，我轻松赢下了自己的发球局。
轮到他的发球局了。
他发出的球，在落地之后弹起，直飞向我的脸。看起来是真的被我激怒了，所以也想用和我一样的方式打球吧。但是这样的发球，我退一步就可以打回去。
我用右手握拍击球，从左往右挥，但是这样很容易把球打出界。所以在球离开球拍之前，我略微改变了握拍的角度，使球与球拍之间产生一定的摩擦。这样打出的球，是曲球。
球飞到了离何谷很近的位置，虽然很近，但是飞到那里的时候，球因为重力作用而已经接近地面了。在我看来把那一球打回来不那么容易但是何谷的确把它打回来了。
他是用右手的人，看着自己左侧的球也只能用右手把拍子伸过去。这样打出的球，会斜很多，斜到就算我不去接也一定会飞过界。
但即便如此，我还是尽力跑到了网前。其实，在那之前我并不确定自己能否追上这一球，现在我知道了，比敏捷的话何谷也不会是我的对手。
球在我的眼前，我要把它打回去，而且要打到那家伙的脸上。为了让他被打疼，这一球需要大的动能。这样的话……
旋转吧，网球。
那家伙想要躲开，但是没有逃离球飞行的轨道。我不得不说，他的脸在那一瞬间被打到扭曲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艺术。
此刻的凌直，扶额作无语状。
“你这家伙……”何谷把球拍丢了过来想要砸我，当然被我躲开了。他冲两个同伴喊道：“揍他！”
看起来，我真的把事情闹大了。但是，这样对我来说并不是坏的展开。
一个人推了我一下，但好像还不敢打我。
“我说你们啊……”
“少废话！”
然后，我被打了。先是拳击，然后是脚踢。我蹲在地上，抱着头，做到尽可能的防护。
凌直对他们说：“我劝你们最好住手。”
但是何谷说：“如果你要插手的话，连你一块打。”
“那就算了，明天你来不了学校，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。”
他们三个打够了，停下了动作，何谷说：“小子，长长记性吧。”
“现在是什么感觉？”我站了起来。
“什么？”
“我在问你啊，把自己一直看不惯的人打了一顿，什么感觉？”我瞪着他，虽然我知道我冰冷的眼神很容易激怒他。
“你这家伙，没挨够是……”
他再次抬起了手，但是话没说完就被放倒在地上了。
“什么嘛，这么弱啊。”说着，我把脚踩在了他的头上。做这个动作的时候，另外的两个人没敢阻止我。
“你这种人，明明这么弱，明明从里到外都这么弱……”
“你这家伙……”他试图爬起来，于是我狠狠地跺了他的头，用能使他的头撞击地面时发出声音的力气。
“为什么你能在我面前装大啊？喂听到没，我问你话呢。”
又是一次重击。
“好了，明君，差不多教训他一下就可以了。”
我转头看向凌直，“为什么？你刚才看到了他是怎么打的了吧？跟他们比起来，我算是手下留情了。”
我蹲了下来，抓住何谷的头发，把他的头提了起来。这时候他的脸上沾满了头，鼻子也因为受到重击而流了血。我问他：“为什么现在不还手了啊？”
“求你……饶了我。”
“恐惧吗？还是在伪装？你现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？喂，我在问你话啊喂！”
我抓住他的头，往地上砸去。
“明君，够了。”凌直架住了我的双臂，把我拉了回去。
“喂，还没完呢，小直你放开我——喂，何谷你有种就别跑。”
何谷爬了起来，我知道他不会再呆在这里。
“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，我小时候都不敢上学！为什么比别人优秀就要遭嫉妒啊，你们有说坏话的时间为什么不去努力啊！其实我早就该告诉你们这种人，你够了！”
人已经跑了。我放弃了挣扎，凌直于是松开了我。
我回头看他，他选择沉默。
“回去吧。”我说。
“哦。”
走在路上，仍是长时间的沉默。
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我在想我的过去。
有人曾经对我说，像我这样的优等生不会理解他们差生的心情。我说，以前我也是差生，虽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我知道没人信。
但我的确被人欺负过。
小学一年级和二年级我就是那么过的。那时候的我，个子很小，成绩又不好，不爱说话，又胆小，所以成为了他们欺负的对象。即便很多次被他们戏弄，我还是乐观地以为，只要努力的话，就可以和他们成为朋友——毕竟那时候的我，还是个天真的孩子。其实我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，那个时候被欺负只会赔笑容的我，蜕变可以这么大。
“那个……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？”记忆深处的那个我曾经这么说过。
“可以啊。”他们这么回答，“但是你要帮我们把作业写完。”
“嗯！”那时候得到肯定答案的我是多么兴奋啊。
那天，被他们骗了。他们把我推到泥洼里，用脚踢我。
回到家的时候，爸爸看到一身泥土的我，问我发生了什么。那个时候我只能流泪。妈妈抱住了我，告诉我说，要变强。
同样的话，她说过两次。
第二次是在我初一那年，我爸死了之后。
小学三年级的的时候，我转学了。作为一个转学生，我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时是这么说的：“名字的话，是黑板上写的这一个，尹明君。兴趣的话，不是没有但没有什么特别的。特长的话，没有。我是个讨厌麻烦的人，讨厌麻烦的数学题，讨厌麻烦的人际关系。那么在今后，请多指教。”
那之后，我开始练篮球。
我认识了同班的凌直。
升入华园中学之后的第一个学期，爸爸出车祸死了。那件事是个意外，这点是不容置疑的。
我父亲是个和善的人，正因为这样才不能好好地活着。公司里的人都把他随意差遣，妈妈是知道的，她提出过让他辞职，但他说：“他们没有恶意。”
到死，他都只是个老好人。正因为这样，他的死才让人难以释怀。
我妈对我说，要变强，不能像你爸那样。
那时候我点头了。
进家门的时候，我说了声：“我回来了。”
“嗯，晚饭马上就好了。”妈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。
我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镜子，想着脸上的淤青不能让她看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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